塔矢瞳

  之前给光美合志《一期一会》的参本文解禁

  军需官x特工设定

01

  “山口健次郎……还真是相当常见的名字呢，”美美翻阅着自己手中的那份资料，明明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信息，但是最吸引美美注意力的还是对方的名字，大概是因为那是最直观、最显眼的东西，“该怎么说呢，看这份资料的话，感觉对方完全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不要轻视现在的一些看似普通的群体啊，据调查数据显示，近年来的激进分子很大一部分来源于这个群体，大概就是因为在日常生活中受不到关注吧，所以往往会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突然就做出可怕的事情来。”光子郎一边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打一边接话道。

  美美撇撇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以说是因为在日常的生活中太压抑了吗，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但是没有人愿意倾听，于是一意孤行地采取措施，尝试着去把自己的想法用极端的方式付诸实践。这些人看似‘普通’，却并不是最普通的那群人，他们混在人群中几乎不会被注意，沉闷的、孤僻的、没有朋友的……或许还经历过校园暴力……！”

  光子郎抬起头来，朝美美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抱歉，美美，我并不太擅长心理学。”

  光子郎常常很难理解美美，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会因为一份官方说辞的资料而派生出那么多的想法来，她总是这样，明明是个执行员，却满脑子天马行空的幻想。光子郎从小到大似乎都是在和数字与代码打交道，他思考的方式基本是一种绝对的理性，很少会像美美那样，因为一个难以注意到的细节而派生出许多问题来。

  「相当不同的，难以理解的。却又是，闪闪发光的。」

  每次坐在电脑前头，看着美美靠在桌旁微仰着头说话时，光子郎常常会这么想。

  “诶……真是可惜了啊，原本还想在观察目标之前先进行一下更详细的分析的。”美美颇有些失望的样子。

  “所以说是已经确定了让美美负责跟踪调查这个嫌疑犯吗？”

  “嗯，”美美应道，她把资料举了起来，指着上头的照片眨眨眼睛，“看起来并不是个激进难对付的人是不是？”

  光子郎笑着点点头。

 

  02

    然而人并不可以貌相，照片上这个刘海长长的，戴眼镜的三十不到的男人确实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激进分子。

    两个多月以前，网络上突然冒出一些言辞激进的帖子，这些言论主要散布在推特等国民常用社交网站上，原本只是由网络警察进行着简单的处理，可对方并没有因此销声匿迹，反倒在一个月之内更加变本加厉。雅虎、谷歌等搜索网站上出现大量政治色彩极强的信息，就连一些新闻网站也频频被黑客入侵，被强制添加了很多暴力新闻。这些军国主义色彩明晰的危险言论强势地闯入民众的视野，到达了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也给人民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很明显这是一个有组织有计划的恐怖分子团体，根据当时收集的数据，政府将此团体判定为民间右翼势力，并把处理这件事的任务下发给了公安第三课。

    隶属于公安第三课的军需官——泉光子郎，与其同事一起紧急加班，在几天之内破解了这个团体入侵网站的代码，并且进行了反向侦查，初步探索到了团体中几名成员的身份。

    资料全部整理好的第二天，高层就给几名特工布置了跟踪监视这些犯罪嫌疑人的任务，而太刀川美美也是这次任务指定的特工中的一员。

    这次行动美美看起来似乎是游刃有余的样子，本来她就是外勤特工中的佼佼者，即便是个女孩，却是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再说，可能正如美美所说，此次她负责的这个人看上去只是一个死宅键盘侠，像是那种平时在便利店里打工常常会挨老板骂但不敢说什么，只能回家在网络上散布谣言的人，监视他并不是害怕他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更多的是要从他的人际关系网和常去的地方挖出更多有关这个团体的深层信息。如果幸运的话，也许能够把这个团体连根拔起，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将其瓦解掉。

但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的是，没有什么任务是绝对安全的，每一个交付下来的任务都是与国家、国民的任务息息相关的，责任越大，随之而来危险也就越大。

“美、美美……！”在美美转过身去正准备离开时，光子郎鼓起勇气叫了她一声，。

“外出执行任务，请务必注意安全。”笔记本电脑遮住了他的半张脸，能让美美看到的部分只有光子郎短刘海下露出的额头，和他那双清澈的眸子。

「是非常坚定的眼神呢。」美美看着光子郎的眼睛，有那么一瞬的失神。明明平时是个内向害羞的家伙，但每次与在她执行任务之前告别时，却总是这样仿佛用尽气力地、不容拒绝地说着好似寒暄的话语。

「……啊，笨蛋。真的令人十分在意啊。」

 

03

房间里没有开灯，玻璃窗被挡板遮了起来，光滑的地板上铺上了一层深驼色的毛毯。美美趴在面料有些刺人的毛毯上，身上又另外盖着一层薄薄的黑色布料，她把最后一口面包吃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手中望远镜的放大目镜里似乎永远只能看到眼镜宅男坐在电脑前埋着头打字，或者是走到房间的角落里随意地煮一碗泡面吃。

“光子郎，陪我聊聊天吧，我觉得自己快要闷死了。”美美伸手把对讲机打开，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疲惫感。

那边的人只是轻轻地笑出了声，他是军需官，和美美负责的事务虽有交叉，但大部分仍是分工明确的，他能够体会到美美一个人监视目标的劳累与无聊，却没有办法在她身边给她更实质的陪伴与安慰。

但是对于美美来说，好像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就能来些兴致，不需要光子郎说话，美美就自己挑起了话题。

“话说你知不知道阿岳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我都怀疑我这边是不是搞错了人，这家伙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死宅嘛。我在这儿盯了三天了，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在上网，”美美撇撇嘴，“就算他确实是那个组织里的人，但依我看完全就是个底层打杂的啦，到处散播一点不良信息之类的。唉……他真的成天坐在椅子上动都不动一下的。”

从几天前起，美美就住到了离监视目标不远的公寓中，大夏天的，阳光十分剧烈，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要隐蔽，必须保证自己所处的地方保持荫蔽，房间不开灯，周身也用深色的布料围住，避免阳光照射到地板或者望远镜上，反光会很容易被捕捉。索性这块地方因为地段不好、交通不便，治安也有些问题，即便这一片的房价租金都算是价格低廉的了，却还是没有太多人居住。美美现在待的房子周围几家都无人居住，在这样的大环境里，这间房阴暗的色调和灰色的窗户挡板都显得不那么突兀，不太容易被人注目。

监视的时间总是异常难过，几乎只能保持几个姿势不能随意改变和移动，每天在凌晨三点浅眠几小时，之后又开始新的一天，一日三餐总是面包和压缩饼干之类的东西，用来裹腹都觉得相当委屈。

其实从前有很多人怀疑美美能否胜任这样频繁又高负重的外勤任务，即便美美在警校中一直保持着优秀的名次，但在大家都认为美美虽然耀眼，但毕竟还是不谙世事、想法天真单纯、不能吃苦的女孩时，美美已经在公安三课出色地完成追踪工作了。

艰苦的环境也好，身体承受的高压也好，美美就这样慢慢地适应了。

有时候也会想想究竟是什么支撑着自己走下来的……美美听着对讲机里传出的干净平稳的声音，常常会思索，那个原因究竟是自己心中的追求抱负，还是身边可靠的同伴。

“哦，对了，美美。”光子郎突然想到了什么，大胆地打住了美美的话。

“嗯？什么事？”

“明天你就会和丈前辈换班了是吗？”

美美一拍额头，怨自己做了几天任务，把日子都过忘记了，还多亏光子郎提醒。“是的哦，明天丈前辈来接手监视，我可以回去休息一天了。”

“那……”光子郎顿了顿，“明天你回总部这边来，我有东西给你。”

美美眼睛一亮：“是又有新产品可以用了吗？”

“嗯，新产品。”她听光子郎答道。

 

04

光子郎极力想让自己表现得更加自然一些，但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他早早地端坐在办公桌前的这幅样子就已经和清晨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不搭了。

比起他难以察觉的气氛的不同，能够让光子郎更加明晰地感受到的，是他掌心微微渗出的汗水，那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掩饰的。

紧张的确实是只有光子郎一人而已。

美美相当准时地踏进办公室，明明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但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看起来仍旧神采奕奕，她带着招牌式的微笑径直走向光子郎的办公桌，开口声音溢出满满的甜。

“光子郎！我来拿我的秘密礼物啦！”

「又擅自把新产品当做礼物了啊」光子郎看着美美挥着手靠近。

光子郎把放在桌上的黑色盒子向前推了推，轻声让美美自己打开。

美美拿起盒子，第一个举动是本能地掂量一下，感受到里面应该是个精致的小物件，装着它的盒子本身就有些重量，可拿在手上的时候仍旧是觉得很轻巧。她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打开，发现躺在里头的是一个手心大小的通讯器，温柔的浅绿色机身，角落有一个类似雨滴的标识。通讯器相当轻薄，和先前使用的标准配置的通讯器完全是两个概念。这种通讯器可以贴着衣物放置，不会被形状和重量影响，行动起来会非常便利。

“这是我刚完成不久的，还没有向上交报告所以大概过阵子才会投入生产。这一款通讯器很轻巧，但并不脆弱，可以说比以往任一代的抗摔打与抗震能力都要强，而且绑定的GPS系统性能也更加优良，在遭受不合理的强烈击打时也会自动放出信号。”

“哇，”美美将通讯器拿着，翻来覆去地查看，“超智能啊！光子郎，这可是超颠覆性的设计。”

光子郎低下头腼腆地笑了笑，虽然他并不是那种会去刻意夸耀自己的人，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他的得意之作。

“这是光子郎做出来的第一部吗？应该还是有真正的初始机在光子郎自己手上吧？”美美瞥了光子郎一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光子郎闻言，干咳了两声。

他当然知道这是极其不自然的举动，但是身体自然反应快于大脑思考的速度，抢先一步用了这平常又有些尴尬的方式来强装镇定。

第一部通讯器就在他上衣内侧的口袋里，紫色的机身，角落同样印着一个特殊的标识——两个图案当然都是光子郎自己设计的。在没有投入批量生产之前，这仅有的两部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再者说，往后这部通讯器如果人手一份了，也必然会被制作成刻板的公式化的样子，不会再有另一部和他们手中的通讯器一样，被倾注那么多心血了。

当光子郎制造出属于美美的那一部通讯器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让人有些害羞的词语——“情侣款”。

光子郎被美美随意地一句问话弄得紧张兮兮的，手心里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水。他怕美美就这样戳穿他的小心思，那多么……无地自容啊。

好在美美可能真的是有些神经大条吧，见光子郎沉默不语，也就不自讨没趣地继续这个话题了。而是兴致勃勃地打开了通讯器，连接上了自己的蓝牙耳机，开始研究起了这个“礼物”的功能。

美美背对着他摆弄起这新鲜的小玩意。

光子郎却突然从自己的蓝牙耳机里听到了美美的低语，带着笑意的，俏皮的声音。

“光子郎，谢谢你啦。”

来自耳畔的细语声，近在咫尺。那微弱的电流一部分蔓延到大脑，一部分轻轻地敲击着心脏。

是初恋的悸动。

 

05

“光子郎，确定启用了GPS的追踪模式了吗？要最精准的定位。”美美回到岗位的第三天早晨九时四十分，光子郎突然接收到了美美的这条指令。

“有进展了吗？”

“嗯，山口健次郎今天终于出门了。监视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些动静，我现在快到自由女神像附近了，你那边有显示的对吧。”

光子郎立刻确认了电脑上的图标信息。

“有的，你离自由女神像还有800米，定位很清晰，不用担心，”光子郎思索了片刻继续说，“我想他的目的地应该是富士电视台，我监控了他的电脑，这两天他搜索了大量有关富士电视台的信息。”

“一个半个月都出不了一次门的成天吃泡面的家伙要去富士电视台做什么？选择人多的地方和同党会面吗？你能不能查到他的一些聊天信息之类的？”

“没有，他的电脑上没有安装任何聊天的工具，只是每天都在社交网站上散布谣言，真的可以说是坚持不懈了。”光子郎苦笑道。

美美紧跟着走在前头的山口健次郎，虽然距离保持十米开外，但美美一直确保对方始终在她的视线之中。

“可以查查他的手机啊，我看他每天都会用会儿手机的，但是使用得不频繁就是了。”

“手机？”那边光子郎的声音显得有些不安。

“确实很多自闭症的死宅不会使用这种联络工具啦……但是持有一部的话也说得过去啊。”

光子郎想到了什么，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

“这种人群一般不会持有移动联络设备，最初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有在意……该死，我一直都只在他家监测到了一台设备，那就是他的电脑。某一天我突然监测到了一个非常微弱的信号，就出现了大概一秒钟，但之后我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再找到它了……那是他的手机。”

美美从这段话里听出了不少信息，光子郎每多说一句话，她便与光子郎一起多加了一份心中的不安。

“所以说他的手机使用了非常高级的反监测系统，那里面肯定是有非常重要的信息了。”

“而且，还有……”光子郎皱起眉头，“这种反监测技术相当高级，但是他每次发帖和黑网站使用的代码却很普通，这不禁让我怀疑他真实的计算机水平了。”

“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技术的话，作为一个普通的组织人员，不掌握核心那也不一定会得到这样的配置，你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对吧……”美美顺着光子郎的思路细细思索着，接话道。

“嗯，有些地方根本说不通，感觉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我想不明白，总觉得非常不安。”

光子郎看着电脑屏幕上不断朝着富士电视台标识移动着的红色光点，那代表着美美坐标的光点与惨白的电脑灯光似乎显得格外刺眼，光子郎当然期待着一切都好，可是直到现在才逐渐注意到的细节后头好像隐藏着巨大的谜团。

他需要解释，他需要拍板的证据，他需要一个让自己安心下来的理由。

——可是没有。

他感觉真相在走向他，可那并不会让他喜悦。

此刻从蓝牙耳机里，他什么也听不见……如果硬要说的话，他想他大概听到了躲在角落里匍匐着的野兽的喘息声。

 

06

从自由女神像到富士电视台，步行没有用到半个小时，山口健次郎一路上几乎没有半点拖延，似乎是目标非常明确。

「果然是要和谁见面吧……」美美跟随着山口健次郎的脚步，这么想着。但是今天的跟踪意外的算是顺利，山口健次郎虽然走路速度比较快，但几乎没有选择刁钻地往人群中穿梭，只是尽可能地在让自己显得低调一些罢了。可是做特工这一行的，就算是对自己再有信心，面对太顺利的情景也会情不自禁地防备一些。

周末来富士电视台的游客还是有些多的，山口健次郎选择老老实实地排队，在确认山口健次郎进了大门之后，美美便上前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证，取得权限跟了进去。

她边往里走，边脱掉自己身上的呢子外套，露出了先前被裹在里头并不起眼红色过膝裙——当然，在裙子里头还藏着一件适合大幅度动作的轻便紧身衣。从挎在肩上的帆布包中取出白色的弯檐帽戴上，又拿出里头的一个精致的小包，在走路的过程中顺手将刚才用的帆布包扔到了走廊上的垃圾桶里。打扮的方式的气质完全做出了一番改变，是外勤监视过程中比较快速而有效的伪装。否则如果对方先前注意到了自己身边出现的人，就能很明确地感受到有人的排队进程是不合理的。

美美是在半路上又听到耳机里传来的光子郎的声音的。

光子郎深吸了一口气，但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是很明显地在颤抖。

“怎么了，光子郎？”电视台内虽然有不少游客，但比大街上还是要安静许多，美美压低了声音询问道。

“我在几分钟前收到了一份报告，赶紧看了一遍……美美，几个星期前，从郊区的河边打捞起了一具男尸，身形和面貌都有了很大的改变，几乎没法辨认了，身上没有任何有关身份的提示，也没有任何人报案，唯一的线索只有保持完好的口腔……这个成年男人的牙齿少长了一颗，但是这样的线索远远不够，所以调查起来十分苦手。但就在最近几天，有一位农村的中年妇女打电话报案，说给自己的儿子打电话，却觉得儿子的声音和说话的感觉都很奇怪，然后通过她对儿子特征的描述，尤其是有明确特点的口腔的描述……”

“那具无名男尸就是她的儿子，是吗？”看起来非常容易的推理。

“是的，”光子郎顿了顿，“那位妇女名叫三浦百惠，十几年前和丈夫离婚，孩子与丈夫一起离开到了东京，后来她丈夫死了，孩子就开始一个人居住了。她的儿子性格非常孤僻，名字叫做……山口健次郎。”

美美身子一顿，瞪大了眼睛。

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她平复心情，仍旧紧跟着眼前不远处的那个山口健次郎的……“鬼魂”。

“所以，”真相好像很难让人接受，“这个人，并不是山口健次郎，即便在我们看来他和身份证上的山口健次郎没有什么差别。”

“不如说他大概就是杀害真正的山口健次郎的凶手吧，认准了这个人与大家都没有什么交集，在杀人之后就立马顶替了山口健次郎的生活进行了活动，一切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是能将脸也伪装得那么像，一定有做整容吧，这么说的话就应该早有准备了，是这样吗……？”

“这么说的话便是这个组织的人有意要伪装自己的身份了，那么我一直以来监视的‘山口健次郎’先生，想必是个大人物吧，这样一来我们先前提出的疑问也就能够说得通了。”

是的，山口健次郎的日常活动，他秘密的通讯设备，他在组织的地位，他真正的身份。拼上最后一块拼图，所有的谜团都被解开了，一切看起来都一目了然。

但是……

「那他今天去富士电视台绝对不会是做会见接头人获取任务之类的事情了，他会做对他们来说更有意义的事……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为什么要用可以被人监视的电脑查询有关富士电视台的信息？就好像是在刻意提供线索一样……对、对了！刻意提供线索，是那样啊！」光子郎握紧了拳头，「可恶……早该想到的啊！」

他就是故意要把早就注意到的秘密特工引进准备好的圈套里啊！

光子郎“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紧张地朝通讯器那边询问道：“美美，你现在在哪里，不管情况如何，马上离开，马上！”

“在游客观……”

耳机里，美美的话还没有说完整，取而代之的就是一声巨大的声响，从耳机里传来的巨大的声音让光子郎的大脑出现了几秒钟的空白，之后是一阵令人感到刺痛的耳鸣声。而再接下来，光子郎只能从耳机里，或者是从他的大脑里听到止不住的“嗡嗡”的声音了，有那么一瞬间光子郎怕自己是耳聋了。

可当办公室里突然嘈杂声一片，大家都突然站起来手忙脚乱，电脑上不断蹦出“紧急事件提示”，连办公室的广播中也开始一遍遍地播报“富士电视台游客观光通道发生大型爆炸事故”，可是耳机中仍旧是寂静一片时……

光子郎情愿是自己耳聋了。

因为他宁愿这样，也不想接受美美遭遇了事故的事实。

 

07

从爆炸发生的那一刻起，光子郎就怎么也平静不了心绪，他知道美美就身处最危险的地方，在爆炸发生的前一秒他还在和美美对话，可是现在，他不清楚美美的任何情况。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担心美美，同组的其他几人也非常清楚自己的同伴遭遇了危险，可是比起这样的一个特工，他们更该考虑的是所有的人民，除了遭遇了这次恐怖事件的群众之外，还有一瞬间都陷入了恐慌之中的——这个社会。

他们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专门的部队被分配到了富士电视台和周边地带做救援和疏散的工作，而像光子郎这样的人员则是接到了进一步的调查以及负责网络安全、和报纸、新闻等高层进行联络与协调，尽可能地引导舆论、安抚人心。每个人在事件爆发后都有属于自己的岗位和任务，光子郎的位置不允许他到前线、到美美的身边去，他的工作就是做所有人的后盾，这不是他现在最渴望做的事情，但这是他的职责，他的使命。

美美很重要，人民也很重要。他深知这一点，所以感性和理性在不断地牵制彼此，寻求一个平衡点。

他努力让大脑保持清醒，保持飞速地运转，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打出一行行代码，他在注视着网络上每个人发出的讨论讯息，也在努力地将正面的安抚信息投放到各处，他在做自己必须要完成的事情。

他做得很好，好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到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此刻其实手尖都在颤抖，额头和脖子都冒出冷汗来，额前的刘海完全被浸湿了，紧紧地黏在了额头上，他牙关也在打颤，他自己是可以听到骨骼碰撞的声音的。

从上面缓缓流下的液体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有几滴滑到了嘴中，咸咸的。

他出色地完成着上面分配下来的任务，可是眼神空洞洞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坚持不下去了啊……他的内心反复地告诉着自己的话语是「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什么也办不到」。

明明不能够产生这样鄙夷自己的想法的，可是他所珍视的人，他在意的人，他想要拯救的人，在太远太远的地方。在这样的情形下，他能做的却只有不断地祷告，希望外勤部队能够成功地救下美美，能够确保她的安全。

美美在最危险的地方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而自己却只能在办公室里等待消息而已。

「果然是个不可靠的男人吧……」

他看着桌上那个紫色的通讯器，想起三天前他把那个专属美美的通讯器交到她手里时，她欣喜的表情。

那个时候他想要说的话和他现在心里所想的一模一样……

「美美……和我联络啊！」

 

08

有关富士电视台发生大型爆炸事件的新闻在各大电视台上被陆续播报，也持续报导着相关事件与数据，而真正掌握着具体数据的还是有关机构。光子郎一直关注着数据的变化，从有关部门到现场开始着手调查和救援以后，很不幸的——伤亡数字不断地增长着，几乎没有停止过变动。距离爆炸案才过了一小时，已知的死亡人数就超过了百人，然而这还是多亏电视台平日有效地控制了参观人数，否则很难想象他们会得到怎样的伤亡数值。

爆炸会导致很多关键性线索丢失，很多死亡人员的身份还不能得以确认，目前出来的明确名单只有三十多人，在那些未知的身份里，很难说有没有美美的存在。

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真的是个非常痛苦的事情，光子郎选择不停地工作，因为一旦松懈一点点，一旦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的都是美美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画面。

实在是太残酷了。

他不愿意面对这些，只希望什么时候从耳机里能够传来熟悉的声音，语音上扬的，活泼俏皮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笑意的声音，张口就能叫他的名字——

“嘿，光子郎，能听见我说话吗？”

突然听到美美声音的时候，光子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因为太过思念所以产生了幻听……也许是这么个情况，所以他愣了一会儿，但是随后，哪怕想着可能是幻觉也好，他还是哆哆嗦嗦地回复了。

“听……听得见。”就算是做梦，也想要更真实一点。

“那真是太好啦，果然光子郎新研发的通讯器很不错，爆炸的时候大概是受到冲击断线了吧，但等我再打开的时候也很容易地重新连接了，机身也没有任何损坏。”美美不断汇报着有关通讯器的消息。

光子郎这下才确定真的是美美与他联络了，但果然，光子郎最在意的还是有关美美自己的讯息啊，他赶忙问道：“美美，你怎么样？没事吗？有没有受伤？”

“嗯，我还好啦，爆炸发生的时候被撞倒了地上有晕过去，醒来之后基本一切正常，脑袋应该没什么问题，唯一受伤的……呃，腿上被碎玻璃扎到了，不过我自己做了应急处理，都是小事。”

听她语气平稳，好像是没有状态还不错的样子。也许是因为接受了训练，身体素质本身就高于常人的原因吧，在这样的大爆炸中存活下来并且没有大碍，论谁都会觉得幸运的。

“那你就坐着不要动，等待救援吧，好吗？”

“啊……可以倒是可以啦，但是……”美美环顾四周，在她身边横倒着的，有奄奄一息的人，也有抱着自己的双腿或臂膀连连叫唤的人。火焰，硝烟，灰尘，破碎的玻璃和坍塌的栏杆，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与血腥味，置身在这里，只觉得是人间地狱。

“美美？”光子郎听到那边不自然的停顿，不免有些担心。

“哈哈我没事我没事，没有和你联系的那段时间吓坏了吧，光~子~郎？”

光子郎只是听了这句话就蓦然红了脸。

“不过我马上就会回去啦，不要太担心啊，我的军需官先生。”

这、这个女孩……果然是在戏弄自己吧。光子郎这么想着，就连耳朵也染上了一层绯红。

「可是她平安无事，那就真是太好了啊。」

 

09

“不过，爆炸发生时你不还在进行着跟踪吗，如果是那样的话，山口健次郎……我们暂时还是这样叫他的话，不是也会在爆炸中身亡吗？但按照我们先前的推论，这个人在他们的组织中起码担任着比较重要的角色，会选择这种牺牲自己的方式吗，虽说过激分子的想法确实不是我们能轻易理解的就是了……”

距离爆炸事件已经过去了五天，这个事件的发生明显是早有预谋的，一场爆炸让美美完全失去了目标，而其他人的调查在这件事之后也多多少少遇到了一些瓶颈，调查过程进行得极其艰难。光子郎想来想去都觉得最大的突破口还是在这个“山口健次郎”身上，在他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如果能够把所有疑点都解释清楚的话，问题自然也就会迎刃而解了。

“障眼法，”美美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必须承认是我失误了。”

“嗯？”光子郎是军需官，对于专业的外勤特工的那一套还不甚了解。

“其实是侦察和反侦察的过程中的一种非常常见的手法，当天我也有用那一招，就是灵活地运用服饰装扮的特点来迷惑对方。在我跟踪他的过程中，有经过人群和好几个路口，在这些地方他都可以灵活地逃脱到我的视觉盲区。但是他需要创造一个会让我一直跟踪的目标，这也很简单，比如说他随便在网络上找一个跟自己身形相仿的男人，找一个借口和他约见面，当然这时候他能在网络上使用任意身份。他们告诉对方见面那天自己会穿的衣服，然后在当天，山口健次郎穿着和对方同样的服装去往电视台，在那个时间，在某条必经之路上，他利用人群和拐角快速地换装并且躲起来，而再出现在我的视线中的就是那位无辜的男人了。”美美向光子郎解释道。

“接下来等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只用再引爆事先就让同伙准备好的炸弹就可以了。”

“没错，”美美打了个响指，“我相信过激分子的确会做出各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比如为了自己可笑的信仰牺牲生命，但那不会是高层人员做的事。”

光子郎翻看着爆炸事件发生之后各部门不断提交又被上层精简下发的几份报告，从笔筒里取出原子笔，在勾画起上面的一些重点内容。

“我想我可以今天加班再编写一套新的代码，尽量在网络上检索各种边边角角的信息，但我认为想要取得线索还得拜托你亲自去一趟爆炸现场看看有没有遗留的痕迹。”

“嗯，我会尽快去看看的，现在还有继续监视任务的应该就只有阿岳了吧，我可是在他身上寄托了不少期望啊。”

 

10

跟进调查进行到第二天时，光子郎的代码全部完成，已经投入到了大规模的搜索中，代码每秒运行几千条结果，在没有边界的网络世界中不断地搜寻有用的信息，加密的电脑、手机内的讯息一点点地被挖出，虽说“在国家面前几乎没有隐私”这件事可能很难被民众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特工们需要这样做，以此来保证国家安全。高石岳的监视对象不算是组织高层成员，但手里似乎掌握着什么与组织命运相关的重要工具，作为保护自己的交易筹码。守株待兔的时代已经过去，小组商量之后决定更进一步地准备陷阱、诱导对方亮出底牌，只要他有了动作，组织就不能放任不管，而一旦组织展开行动，就不可能天衣无缝。美美也尽快又去了一趟爆炸现场，大物件基本已经被其他部门收走进行调查了，但美美还重新走了一趟那天的路线，希望能够发现更多没被注意到的线索。

“我在员工的洗手间里发现了男士的外套和长裤，都是那天他穿的没错，我带回去，看看能从上面提取出些什么吧。”美美手上拿着被“山口健次郎”丢弃的衣物，想起自己的失误又有些来气。

第三天，他们接到了爆炸现场有关的报告，定时炸弹的安放、现场的爆破路径、火药痕迹都有详细的记载。“这个炸药应该是美国货，要进行大型的爆破他们应该也不敢使用简易炸药，但是能看出明确出产地的货物就有迹可循了，把这个当突破口试试？”

跟进调查的第四天，也许是近段时间以来最好的消息传来……

高石岳与小组联系，第一句话是：“鱼上钩了。”

 

11

美美一向觉得自己的好胜心要强于自己的责任感，很多事即便没有人逼迫她也会提出去做，并不是觉得这是自己必须背负的责任，更多时候只是不愿意接受中途失败的自己。确定跟踪得以继续进行时，才经历过危险的美美第一个站出来揽下了这个任务。

选中内向自闭的山口健次郎，整容成他的样貌然后将其杀害后占用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他的整个生活，将自己肮脏的活动全部隐藏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完成这一切的人是在社会上活跃了几个月的民间右翼组织的高层人员。美美的二次跟踪调查与第一次比较起来要有意思许多——拿山口健次郎的身份引发了大骚动的恐怖分子似乎没有想再继续伪装的意思，也可能他对日本公安还是有一定的信心，没有自大地认为自己的做法天衣无缝，总之从爆炸案之后，他开始真正地以组织人员在城市的地下网开始了行动，所以美美的工作就从成天躲在小黑屋里拿着望远镜观看宅男生活，变成了用着不同的身份在各个场所和各种人周旋，收集情报、深入调查了。

几天下来虽然还是没有得到对方的真实身份，但是起码挖出了他在组织里的代号——“鬼火”，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手段残忍阴诡，制胜的法宝是出其不意，因为他的想法都很是阴毒刁钻，常常会将人带入思维误区；加之这个人常常变换成不同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有的身份是伪造的，有的身份则是与此次同出一辙，是从别人那里“抢”过来的，就因为这个原因，有些人总是无法完全地信任他，唯一能证明自己的是他手里握着核心的机密。

“啊啊，都说他是个‘大人物’啊，不过这样的词语呢，在我们这里就叫做‘大鱼’不是吗？”

这天黄昏将至，美美穿着黑色运动裤，套着一件军绿色的短夹克，靠在一片涂鸦墙上漫不经心地拍打着手里的篮球，紧身的运动裤完美地展露出好看的身体曲线，修长的腿交叉摆放，却是绝妙地选择了一种最能够让肌肉高速运作起来的角度。她与光子郎对话的时候，视线轻轻地瞥向身侧不远处，“山口健次郎”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两个男人，打扮倒是也随意，能哄骗得过不明真相的人。

看着他们逐渐逼近，美美内心没有一丝慌乱，她嚼动嘴里的泡泡糖，在他们接近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吹出了一个大大的泡泡糖。浅蓝色的鸭舌帽和粉色的泡泡糖巧妙地遮挡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她把玩着那个篮球，在夕阳下就像是个未知世事却习惯表现叛逆的高中生——这样的不良少女在这边区域实在是太多了。

“山口健次郎”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仍旧是注意到了她，不过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匆匆打量了两眼就走了过去，转进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篮球砸向地面，又高高地弹起回到美美的手中，有节奏感的闷响掩饰着美美的说话声。

“他们果然来了，情报没有问题。”

“贩毒？”光子郎记得美美向他提到的情报。

“也许不止，所有黑市会做的交易他都有涉及。”

那边的光子郎沉默了将近一分钟，突然开口说道：“美美，别做过头了，冷静一些。”

手中的篮球落向地面，由于力道不足没能够再弹回来，只是在地上轻轻地拍打了几下就停了下来。美美右手掀开了上衣外套，抚上自己的腰部——那里别着一把手枪。她不知道光子郎是怎么看穿她的想法的，明明他都不在自己身边，明明她觉得自己的情绪表露得够好……也许光子郎真的有够了解她的。她不禁这样想。

“有些事并不是你的任务，不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保持理智，美美，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也是为了顾全大局。”光子郎劝说道。

“光子郎，他只带了两个帮手，交易的另一方也不会有太多人，我是应付得过来的。你说得的确没错，我的职责更多是追踪和收集情报，但现在是个好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先……”

更多的劝阻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美美打断：“抱歉光子郎，让我试试看吧。我偶尔也很想……任性一回啊。”

美美从腰带里抽出手枪，直接迈开步子走进小巷。先前为了不惊动可能事先就到那儿的人，美美没有直接去那边检查，而是询问了几个似乎对附近很熟的高中生，给了他们一些钱就成功地得知晓了小巷及附近的情况，还叫他们远离这一块。按照学生们的描述，这是一个封闭的巷子，四周墙面高大导致那里常年阴暗，一些社会青年会躲在那里抽烟吸毒，所以一般普通人不会靠近——确实是个适合秘密交易的地点。

“美美！”光子郎一向是个温润的人，此时他叫她名字的音量提高了不少，很是罕见，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中掺杂着焦虑和不安。他离美美太远了，他想拉住美美可是他做不到，他只能在耳机里叫住美美，如果这能够阻止她的步伐那真是太好了。

“光子郎，我想赌一把。”

 

12

本来就阴暗少光的巷子随着太阳逐渐落山，显得更加沉闷阴森，这巷子比美美想象得还要悠长，在黑暗中她甚至有点难以找到对方所在的位置。巷子里很潮湿，还有刺鼻的烟草味和烧焦了的味道，简直是噩梦。

尽管如此，美美还是敏锐地听到了距离她不远的动静，对方已经把呼吸声和脚步声都压得很低了，可美美仍旧捕捉到了这一切。她迅速地朝左边踢腿，但同时她又协调地伸出手朝右前方开了一枪。两声男人的低吼随之传来，美美也感觉到有粘稠的液体溅到了自己的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可在哀嚎声底下又幽幽地出现了一阵男人的笑声。美美应该是没有听过“山口健次郎”开口讲话的，但是直觉告诉美美这样的声音来自于他。声音很低却极有穿透力，听着就让人感到一阵恶寒，这个人被称作“鬼火”就是因为他的诡谲，美美这时候算是见识到了他的恐怖之处，美美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但只是听见声音就有那么点想退缩了。

“何必对我穷追不舍呢？这位特工小姐，我以为你在最开始监视的那几天里就该觉得腻了。”

“你也很清楚我是日本公安，监视你和追捕你都是我的工作，”美美回答他，“你要对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负责。”

——美美坚定着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光子郎听得一清二楚，在担心之余……怎么说呢，他应该是感到欣慰吧。

光子郎从未向谁吐露过自己的心声，却是真真切切地注视着美美很多年。他和美美两人同一年进入警校，那时候美美就已经受人瞩目，被人们谈论和欣赏，却没有得到人们真正的认可，所有人都觉得美美只是抱着幻想进入了警校，但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可光子郎一直相信她能够绽放光彩，因为她的单纯中夹杂着一份执拗，不断地推动着她向前。

光子郎并不是唯一一个被美美搭话的人，却是仅有的一位陪美美走到现在的人。

他看着美美一点点地成长，出色地完成每次测试，以专业第一的成绩毕业并且成为日本公安的一员；看着美美走过了很多路，从前的这个女孩怀着纯真善良、想要改变社会的心踏进军校，如今她的内心还是那样干净，但她显然成长为了更坚强更勇敢的人。

前几秒光子郎还在为美美的冲动担心，但此刻，他只是在想，美美大概已经成为她自己最期待的模样。

不过似乎对方并没有给美美太多时间树立高大的形象，几秒钟过后那边就是猛烈的打斗声和美美沉沉的喘息声。

“美美！”光子郎瞬间从刚才沉浸着的自我世界中脱离出来，“情况如何？对方有多少人？”

“不会超过十个，单打独斗我是没问题的，但问题是……”说这话的时候美美似乎被打了一拳，疼得哼了一声。光子郎在这头有点心疼，但美美是受惯了这种伤了，并不觉得有什么，继续说道：“但他们早有计划，黑暗对我很不利，可他们有准备，确实挺麻烦的。”

这个时候倒是镇静得过头了啊……！光子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让美美一个人待在那里也不知道她究竟能撑多久，没劝住美美本身就是光子郎的责任了，要是美美出什么事的话，光子郎觉得自己可能会选择传统的切腹自尽。

只要是个男人就不会放任不管的，更何况光子郎……真的是暗恋美美够久了。

当时爆炸发生时的那种情绪在此刻猛地涌了上来，那个时候他有多焦急，这个时候也是一样的。他在那时候选择尽忠职守，不干预不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但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段时间以来，虽然美美看上去身体和心灵上都没有留下太大创伤，可光子郎却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当时美美在那场爆炸中殉职了该怎么办，如果他连美美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听完，如果他没有见美美最后一面，如果他永远没法把自己的心意告诉美美，就要接受美美永远地离去……那他究竟应该怎么办？

这样的事不能发生！

在光子郎为自己规划好的未来里，他希望他能够在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漂亮的星空下牵起手美美的手向她告白。他常常想着这样的事情，偶尔也会觉得自己幼稚可笑。可现在的情形让他彻底明白，确切的规划永远赶不上意外的发生，同样也敌不过自己心中的悸动和某一刻的想法。此刻他只知道，如果还想要看到美美骄傲灿烂的笑容，就必须要直接采取行动。

也许真的要把所有强加给自己的负担都丢掉吧。

光子郎带上了通讯器，挎上一个背包，挑了几件最值得使用的物品塞到了里头。他双手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按动，发出了请求支援的信号，也没时间跟旁边的人解释或者打报告了，他飞快地离开办公桌，一鼓作气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到几个桌子旁边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意识到他的离开。

公安大楼的侧边停着一辆机车，那是美美自己的车，她偶尔会用，这辆车很有美美的风格——比如明明是出任务的时候会用到的，可她还是选择在车屁股那儿贴上一个Hello Kitty的贴纸。平时美美不用这辆车的时候，总是把车钥匙交给光子郎。现在光子郎就紧紧地拽着车钥匙，不管美美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把钥匙交给他，反正光子郎就说服自己：一直是为了这一刻了！

他右腿迈开，跨上车座，打开了引擎。

早在美美刚买这辆车时，他就听美美说过这辆机车最优秀的性能就是其速度，但真正要感受到这一点还是得亲身体验。光子郎开着这辆车在高架桥上飞驰的时候，觉得自己从来没干过这么不讲理智的事。

他刚才甚至还闯了一次红灯，他觉得现在的自己为了尽快赶到美美身边大概什么都做得出来了。

耳机里头传来一声枪响，光子郎被吓了一跳。

“别慌啦，是我打中了别人，”美美赶紧安慰了一句，“不过你那边是什么声音？怎么这么吵？”

“美美你觉得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光子郎没回答美美的问题。

“我觉得我能搞定他们所有人。”

“美美，我就来了。”还是答非所问。

 

13

当光子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发现情况并没有美美后来说的“她一个人都能搞定”那么好。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光子郎戴上了夜视眼镜，把巷子里的状况看得一清二楚：对方加上“山口健次郎”一共十人，其中两个人在比较致命的部位中了枪，但其他人都能和美美周旋，而美美的腿部已经受伤了，活动起来越来越不够敏捷，但尽管这样也还是没让自己受到更严重的伤害，“山口健次郎”是个挺奇怪的人，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脸上神色不太好，或许没想到美美这么能抗，在思索着应该多带几个人来。可他的举动仍旧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不寒而栗。

光子郎举起手枪朝黑暗中射出两发子弹，都是打中的膝盖，这些人需要留着给他们提供更多的信息。光子郎的突然加入在一瞬间打乱了对方的节奏，他们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赶来一个帮手。这时候光子郎稍微把美美往后拖了几步，把夜视镜塞到她手中。

“再坚持一会儿，”同时光子郎飞快地拉开背包的拉链，示意美美在里头挑满意的武器，“我已经发了信号，等会儿就会有专业人员赶来了。”

“很久没看过你亲自上阵了哦。”美美还不忘打趣道。在她的记忆中，光子郎以前在学校里也是非常出众的学生，他本来就有天赋，又勤奋好学，最重要的是——他有着过人的胆识和勇气。但是相比去冒险，去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他似乎还是更爱电脑和他的那些小发明，所以最后在军需官的道路上发展下去。

但是和光子郎合作一向是很愉快的，不论是作为特工与军需官，还是作为在敌人面前肩并肩作战的队友。

光子郎带来的那些武器和工具用起来都相当顺手，性能之好也是向来都不必多说的，而光子郎身手也还是不错，可以说是让美美眼前一亮，有很长一段时间美美是怀疑过光子郎会在办公室坐傻的。

“光子郎，你是不是有偷偷健身的，真叫人惊讶。”

“什么啊……等等，你是不是对我现在的生活有什么误解？”再怎么说他也是日本公安的一员吧，总不能和普通的上班族程序员一模一样啊。

对手被解决得差不多时，巷子外出现了一阵强光，以此车流的声音。所有人都知道是谁来了，美美在心里夸赞上头效率还是不错的。这时候大多数小混混已经是被打翻在地的状态了，但“山口健次郎”还是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按道理来说，中国有句老话是“擒贼先擒王”，美美和光子郎当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无奈这群混混就像养的死侍一样，只要两人中任何一人想要接近“山口健次郎”，他们不管受着多重的伤，都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阻止他们。而在巷子尽头的“山口健次郎”就始终笑看这一切，像个谜团。

眼看当下情况已经比较稳定了，光子郎冲了过去，想要逮住“山口健次郎”，却没料到才跑了几步，那头的“山口健次郎”腿一伸，用力地踢倒了立在他身侧的几个巨大的油桶，油桶“咕噜噜”地沿着有些坡度的道路往光子郎这边滚过来，光子郎一下子被阻拦住了，无法继续靠近他。而这时候他们才发现，在原本放着那些油桶的地方，墙面上有一个开口，不大不小，正好能够让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通过。

——这片地方一直就是他们霸占着的，几乎没有人知道这里还有开口，都以为这是一条死路。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山口健次郎”逃走了，这边的街区拐来拐去，墙的另一边似乎从外头看上去较远的地方，那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山口健次郎”驾着它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而公安的车要从外头的道路上绕着去追的话显然是追不上了。

“就这样放他跑了……？”美美愤愤的，她实在是太不甘心了，虽说有躺在地上的这些人也不算是白干了这件事，但这些人里头，了解“山口健次郎”的，能够接触到右翼势力核心的又有几个呢？

光子郎透过开口，望着那边的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芒，轻声道：“在他逃走之前，我朝他身上发射了一个追踪器。”

他拿出自己的通讯器，上面除了显示代表他的美美的两个圆点之外，还亮起了一个蓝色的光点，光点飞快地移动着，透露着“山口健次郎”的行踪。

“以对方的狡诈程度，我难以确保他不会发现这个追踪器，不过他的逃亡路线多多少少能给我们后期提供一些线索。”

美美点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然而在一场恶斗之后，疲惫感逐渐涌上来，她平日里白皙泛红的脸颊显得越来越苍白，嘴唇颜色也慢慢由粉色变成暗紫色。光子郎这下才想起来在他赶来之前，美美就已经负伤了。于是在其他警员都已经下车涌入这条巷子抓捕犯人、清理现场时，光子郎就站在人群中，默默地蹲了下来，撕开了自己的衬衣，小心翼翼地给美美包扎起伤口。

那纤细的手臂和腿上的伤口汩汩地流着血。让美美受伤——一直以来，这是光子郎最不忍心看到的。

 

14

美美后来是在天台找到光子郎的，他坐在一个小台阶上，面朝栏杆，倒也没望向澄澈的天空，反倒是低着头死盯着灰暗的地砖。美美腿受了枪伤，一时半会不能够大幅度运动，必须拄着拐杖，她走起路来还有些蹦蹦哒哒的，拐杖碰撞地面发出令人无法忽视的响声。光子郎抬起头来朝身后看去，正好对上了美美的笑脸。

光子郎慌忙地站起来，想要给美美搭把手，但美美一看光子郎站起身便加快了步伐，嘻嘻哈哈地走到了光子郎面前，她不用拄拐杖的那只手中不知从哪变出一瓶乌龙茶，恶作剧般地贴上了光子郎的脸颊，冰冰凉凉的。

“诶——光子郎，笑一个嘛，不搭理女孩子的恶作剧可是很没有礼貌的哦。”美美故作恼怒的样子，皱起眉头。

光子郎接过美美手里的乌龙茶，无奈地笑笑，慢慢地扶着美美坐下来，可美美身子着地的那一瞬间光子郎才想到自己起码应该擦一擦地面上的灰尘的。美美看着光子郎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

“嗯……美美，”光子郎盯着美美不敢弯曲的右腿，“身体还好吗？”

“恢复得还不错哦，其实本来也不是太严重的伤势，家常便饭而已。倒是光子郎……我听说你被批评了，不要紧吧？”

光子郎听了这话又闷闷地垂下头。他除了烦恼美美的负伤之外，也非常在意上级对他的警告，倒不是害怕降级或者开除什么的，只是他因为那些严厉的批评而更加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知道他的行为已经脱离了体制，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又无可奈何，没有退路，只能去奋力一搏。理性与感性，危机和制度碰撞时会叫人内心挣扎、矛盾，这种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光子郎因为感受到了自己很多时候的无能为力，才这样沮丧，午休时间逃离出办公室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天台，只是一种逃避罢了。

“其实，我是来道谢也是来道歉的。光子郎你当时做的一切让我很开心，但是确实有欠妥之处，可这主要还是因为我先前没听你的劝阻，因为太不想认输了所以才一意孤行地想自己解决一切，实在是……太幼稚了。”

美美紧紧地咬着嘴唇，要把这些对自己的反省说出口对美美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美美又突然昂起头，提高了些音量，“偶尔打破一下规矩不是也很有意思吗！”

她抬着头的时候，耳侧的发梢自然地垂落下来，在肩头形成好看的弧度，她笑起来，眼睛如月牙一般，里头映着的则是天空与白云洒下的光影。

她从来都是美好的。

带着热度的风拂过光子郎的发梢，他突然很想就在这里大声喊出“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这样的话。

他回忆起自己几天前晚上匆匆离开办公桌时的情景，和那时脑子里的念头，他担心有些怯弱的自己一生都没法把自己的心意传递给美美，可当自己一次次地面对机会时，他又总是如鲠在喉一般的，一句话，甚至一个字符都说不出来，只知道傻傻地盯着美美看。

这样一发呆就被美美发现了，美美眼神朝他轻轻一瞥就笑了。

“光子郎，你为什么脸红了，是因为我太可爱了吗？”她问道。

「大概真的是因为太可爱了吧……」光子郎这样想着，脸简直要烧起来了。

美美伸出食指戳了戳光子郎的额头，自己动着身子要站起来。

“好啦，我不逗你咯，其实我来找你还因为有其他重要的事——‘山口健次郎’，那个让他逃了两次的家伙，刚刚才来的情报，说已经抓住他了哦。”

 

15

四天前，美美受伤，同时抓捕了当天巷子里袭击警员的几名凶徒，其中一人因为重伤在路上身亡，剩下的人大多也只是“山口健次郎”底下没有掌握什么权力的打手，平时为“山口健次郎”做些脏活，而贩毒贩枪之后取得的利润他们会拿到一部分分成，但是有关整个组织的核心机密，他们完全是触碰不到的。好在光子郎的追踪器起到了一些作用，案发当晚警局跟随追踪器一直在追捕罪犯，但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追踪器的存在，然而虽然“山口健次郎”当时又不见踪影，但是根据对他的行驶路线的分析和周围环境的研究，警方在那一带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

发现“山口健次郎”的时候他正躲在路边小店里，最擅长易容伪装的他几乎是又换了一张面孔，不过时间匆忙，他没有太多时间去伪造另一个身份，破绽百出，最终还是被揭穿，随后落网。

有的人在利益面前会变得恐怖，但在面对生死的时候却意外得好对付了。比如“山口健次郎”，干出像大爆炸那样骇人听闻的事情，抓捕他的过程也花了很大的气力，但是抓住他之后十分好掌握。“近乎偏执的疯狂，却胆小懦弱”，这是负责审问他的人给出的评价。但是能够从他那里挖出一些情报还是值得警方喜悦的。

然而目前还无法得知他说的话几分真几分假，一切还得进一步尝试性地调查才能得出结论。要制止他们组织之后的全部破坏性行动、找出幕后黑手的道路还很漫长，日本警方没有一人能够松懈下来，不如说在有了这个敲门砖之后，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恶战，不知道将会持续多久。

晚七点半，即便是夏日，夜幕也已经降临了，身处大城市，罕见地看到了天空中布满了闪耀的星星。美美的新任务就从这个时刻开始，她骑上了属于她的机车，一条腿还没完全跨上去，笑盈盈地看着站在大门口的光子郎。

光子郎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好不容易开口，却只是支支吾吾道：“嗯……美美，有事要记得和我联络。”

“那是当然了。”美美挑挑眉，从口袋中取出浅绿色的通讯器，轻轻地晃了晃。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通讯器，意味深长地说：“啊，虽然真的很好用，但我突然有些不希望光子郎将这批通讯器投入量产了哦。”

“什……什么意思？”光子郎一脸不解。

“我的意思是，情侣款看起来还是蛮不错的对吧？”

光子郎听了这话一下没反应过来，一向运转得很快的大脑就像电脑一样，好像会突然死机似的，就那样暂停了几秒钟，等到他把这话里的意思想明白之后，他的脸就越来越烫了。他问道：“美美你是怎么知道的？”，那副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猫。

「不过就是因为他这幅样子……才会让人有时候忍不住想欺负的啦。」

“因为在光子郎看着我的时候，我也一直有注视着光子郎啊。”美美说。

就像现在这样，光子郎在离她几公尺的地方站着，红着脸认真地看着她的样子，那专注又温柔的眼神，从美美发现他眼睛里的光开始，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如此了。

“唉，没有办法啊，光子郎在感情方面实在是太笨拙了。”美美叹了一口气。

而光子郎早就已经惊讶又害羞得说不出一句话了。是男子汉现在就该主动出击了！这个道理光子郎心里是明白的，但是他从未想过期待已久的事情某一天会真的，这样突然的发生，他根本做不出任何举动。

美美跨上机车，随着引擎发动的声音，美美大声喊着：“笨——蛋——光——子——郎！如果想要告白的话，要和我联络哦！”

于是在盛夏的夜晚，在温柔的月光下，美美驶着车开往充满未知的地方，却在耳机里听到了她想要听到的温柔的声音。

 “美美，我喜欢你！”

还有些打着颤，却是鼓足勇气地说出了这句话：“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

「嗯，其实一直都是这家伙比较可爱。」这么想着，美美的脸竟也少见的红了。

  END